众所周知，开源软件很难赚钱，尤其是 GPL 许可证的代码。
GPL 规定，必须向使用者提供源码，并且使用者有权重新发布源码。
这就是说，别人可以免费分发你的软件，所以你无法靠出售软件获利。
既然卖不了软件，那么能不能卖服务呢，出售代码的支持、定制、咨询服务？
我一直认为是可以的。证据就是有一家软件公司，依靠软件支持服务，赚到了大钱，还上市了。
这家公司就是红帽公司，它出售 Linux 企业级支持和咨询服务，1999年成功上市，2019年被 IBM 以340亿美元的高价收购。
但是，这个成功故事在上个月嘎然而止。突然之间，所有人惊觉，软件客服的商业模式再也行不通了。
下面我就来说说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
红帽的主要产品，就是它自己的 Linux 发行版，叫做 RHEL（Red Hat Enterprise Linux 的缩写）。它卖的是这个发行版的支持服务。
根据 GPL 许可证，它必须免费提供源码，所以市场上有很多它的克隆版。那些不愿意买红帽服务的公司，就用克隆版，很多互联网大厂都这样做。
以前，最流行的红帽克隆版是 CentOS。它甚至比红帽本身的使用量都要大。
自从红帽被 IBM 收购以后，就觉得克隆版对生意的冲击太大了。它就收购了 CentOS，并在两年前把它停掉，改成自家的测试版，起名为 CentOS Stream，等于让社区帮它找 Bug。
这件事让很多人不爽，但是红帽的源码是公开的，一个克隆版没了，那就再推其他克隆版。现在最流行的克隆版有两个：Alma Linux 和 Rocky Linux。
上月发生的事情就是，红帽公司突然宣布：源码不再公开了，只向索要源码的客户私下提供。
这个声明像炸弹一样，在业界炸开了锅。开源世界里面，从来没人这么干过。
大家仔细分析以后，发现这居然符合 GPL 许可证。因为 GPL 只要求向使用者提供源码，红帽的使用者都是付费客户，所以它可以私下提供源码。
问题是你成为红帽客户的时候，必须签一个《用户协议》，里面明确规定，如果你重新发布源码，红帽有权终止用户合同。这等于说，发布克隆版的人，从此就无权获得源码了，从而实际上禁止了克隆版。
这一招真是高明啊，既没有违反 GPL，又消灭了克隆版。红帽一定是找了很多律师，反复研究才想出这种做法。
这件事对红帽的长期影响，还有待观察。但是，至少说明了一点，红帽觉得"客服模式"赚的钱太少了，只有禁掉克隆版，才能赚更多的钱。
红帽是业内唯一的开源软件"客服模式"的成功案例，就这样终结了。一家开源软件公司，通过客服赚到大钱，以前还有红帽，以后就绝迹了。
国外媒体总结了几个原因，为什么"客服模式"行不通，我觉得说得非常好。
（1）客服模式利润微薄，客户不愿意为支持服务支付高价。
（2）客服很难扩展。客户可能会大量使用软件，但是只购买一份服务。
（3）客服模式无法实现高速增长。软件越易用越可靠，用户就越不需要购买支持服务。"如果你出色构造了软件，你最终会让自己失业，因为客户可以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使用它。"
（4）客服模式很难获得早期收入。创业公司好不容易找到100个初始用户，其中可能只有几个会购买服务，也许一个都没有。
因此，开源软件的盈利模式，一定不是客服，而是其他模式。
Elasticsearch 的启示
上月的"红帽事件"，说明开源软件的"客服模式"行不通，我在上一期已经写了自己的看法。
那么，开源软件如何赚钱呢？既不能卖软件，又不能卖支持服务，该怎么办呢？
我一直思考这个问题，觉得行业的发展、个人的前途，都跟它有关系。
我现在的看法是，只剩下一种模式是可行的，开源软件只有这样才能商业化，那就是 Elasticsearch 的模式。
Elasticsearch 是著名的搜索软件，市场份额非常大，很多大型网站的背后都是它。
2004年，以色列程序员谢伊·巴农（Shay Banon）为了方便妻子查找菜谱，写了一个简单的搜索工具，这就是 Elasticsearch 的由来。
一开始，Elasticsearch 采用最宽松的 Apache 许可证，几乎没有任何限制，你怎么用都可以。
后来，谢伊·巴农拿了风投，成立了公司，雇了程序员，就必须有收入，否则公司就要裁员关门。
他想到的办法，就是提供云服务。你不必自己搭建搜索了，我搭建好了，你买了就能用。这样你比较省心，我也有收入了。
但是，他万万没有想到，这种模式也行不通。原因是开源软件不是独占性的，如果你的软件太成功，其他人也可以提供服务，而且卖得更便宜，最终把你打败，拿到更大的市场份额。
Elasticsearch 倒霉的地方在于，遇到的竞争对手是亚马逊，世界第一的云服务商。
亚马逊不花一分钱，拿到 Elasticsearch 的代码，搭建搜索服务出售，很快就让原始作者没生意了。
眼看公司有挂掉的风险，Elasticsearch 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。
2021年，谢伊·巴农宣布，放弃 Apache 许可证，改用新的许可证：代码依然开源，但是不允许用户销售该软件的云服务，除非你愿意公开整个服务端。（注意，是整个服务端，不仅是搜索的部分。）
亚马逊明摆着不会接受这个条件，所以新的许可证实质就是不允许亚马逊（也包括谷歌和微软）再卖 Elasticsearch 云服务了。
作为业界老大，亚马逊当然咽不下这口气。它索性撕破脸，把 Elasticsearch 的代码分叉，开始维护自己的版本，起名为OpenSearch，继续采用 Apache 许可证，让社区无偿使用。双方就对干起来了。
现在还看不出来谁赢谁输，但是不管怎样，Elasticsearch 有了起码的生存保障，收入稳定下来了。你要用正宗的搜索服务，只有买他家的。
我认为，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开源软件商业模式。
有人把它叫做"开源核心模式"：代码的核心功能是开源的，可以免费使用，但是存在某些限制，比如云服务是独家的，或者某些插件和周边工具是闭源的，需要付费。
目前，采用这种模式的知名开源软件，除了 Elasticsearch，还有 MongoDB。
开源软件创业，建议就采用这种模式。你同时维护两个版本：一个是开源的社区版，让大家免费使用，积累用户和口碑；另一个是收费的企业版，拥有更多功能和客服支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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